夜晚的寒风在顾莫言耳际呼呼刮过，直到入了承乾宫西面掖庭的密室才停了下来。
善殷搜了他的身，确定再无显示身份的东西，才给顾莫言换了佩刀。临行之前再三警告，若此次任务不成，他回来便是个死。
顾莫言朝善殷抱了抱拳，冷冷打量了一番他身后和身旁的影卫，这才转身随那內侍走出密室。
那內侍带着他经过一条长长的巷道，又弯弯绕绕地进了承乾宫北门，在一处挂着“训诫处”三字额匾的冷僻院外停了下来。
顾莫言盯着內侍手中宫灯的灯绦，用手攀摸着佩刀刀柄，在心中诧异：如今皇宫东北面直到皇家园林皆是大长公主与其男宠的居所，俨然是一个缩小的晋阳宫。在这缩小的晋阳宫中自然也有处理宫人和失宠男宠之地。但沈归宁身为晋阳君，独得大长公主宠爱，为何这引路的內侍会把自己带到在此处？
正想着，內侍已带他绕到后门，抬起下巴朝里指了指，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顾莫言蒙面跳入院中，刚接触地面，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，因夜深人静听得更加真切。
他立刻跃上殿下横梁，倒挂在梁上从窗户的缝隙中探去。这一探，几乎让他愣在了当场。
屋里只掌了一盏宫灯，在幽幽暗夜中发出惨白的光。沈归宁雪白中衣上皆是血痕，一道深深的鞭痕从他的背脊一直延伸到腰窝之下，待随侍为他更衣之时，伤口便连着里衣再次掀开，血肉模糊成一片。
顾莫言顺着那道鞭痕往下探去，立刻心中绞痛。沈归宁人前人后都极爱面子，除非痛到极致，哪里会发出一点声音？
“公子……忍一忍？十七轻点。”屋内随侍轻声劝慰，用清水打湿了帕子为他拭擦，然后拿出药粉抖落在他的伤口之上。沈归宁忍着颤抖，扶住了床沿，任额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缕一缕。
顾莫言忽然眼前一热。他曾经见到的沈归宁就算是在最狼狈之时也不忘仪容整齐。这个人为了不让人觉得他眼盲有碍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容自己有误。而至从他从北境返回皇都之后，却一次又一次看到眼前这人最真实的狼狈……
——原来，四年前那个一心想爬到高处，成为沈家万代称颂的宗主的沈归宁终于被自己拽下了神坛，活在了和自己一样被人践踏的淤泥之中！想到此，顾莫言心中一颤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。
此时，他眼前却有寒光一闪，向着沈归宁的方向而去。沈归宁身边的随侍推了他一把，将手中铜盆摔向来人。
正当顾莫言暗松口气，另一道寒光又从沈归宁侧面攻来。十七护着沈归宁躲闪不及，几招之后竟被来人一脚踢到心窝，萎缩下去。顾莫言这才发现十七手腕经脉处有几道深入骨髓的伤痕。
他立刻抽出佩刀，从横梁上掠入屋中加入战局。刀光之后，两把横刀被悉数挑开，顾莫言用影卫的传音入密之术向来人质问：“怎么回事？我还没出手，为何抢在我前面？”
“顾参将！我看您在外守候多时了。陛下说了，沈归宁诡计多端必须尽快除掉！善常侍怕您坏事，让我二人替补。你久不出手不如让我们助您一臂之力！” 刺客相互使了个眼色，出刀更急。
顾莫言用力砍断一把横刀的刀身，锵锵两声，再将另一人的横刀碎成了几段。稳稳挡在了沈归宁身前。
“顾莫言！”一个影卫冷哼一声，拔出了匕首，指向顾莫言，情急之间不再传音入密，只大声道：“你为何反复搭救此人？是不是和他有私！”
“顾莫言，你来了。”沈归宁听到顾莫言三字，在他身后喃喃道。话音未落，又是一人从外破窗而入，朝他身后劈刀而下。
——“公子！”时隔四年，第一次听到记忆中的声音叫到自己的名字，顾莫言还未来得及回味，便被十七这一声嘶声裂肺的呼声惊得转过身去。
手中横刀仿佛摆脱了他的控制。刀落之后，鲜血淋漓，一颗头颅从刀尖滚落下来。
“顾莫言！你竟敢背叛圣上和善常侍！”剩下的两个影卫瞠目结舌。
顾莫言看了看手中染血的横刀，瞥向剩下的两个影卫，瞬间冷静下来。
他嗜血地转了转刀柄，朝二人靠近，“一个监视，两个替补，剩下的应该没了。若你们都没了，又有谁会知道？”
看着脸上沾血仿若炼狱恶鬼之人，两个影卫打了个激灵。一人上前和他纠缠，一人却破窗而出，准备出去报信。
“公子！”十七抚着前胸，摸到案上弓弩递入沈归宁手中。
沈归宁忍痛搭弓出箭，随十七扔出的袖箭声音射向窗外。袖箭未到窗棱便跌落在地，而沈归宁射出的弓箭却穿过窗户，将还未跨出门的影卫射倒在院中。
用力之后，沈归宁后背的伤口更显狰狞。
顾莫言劈开剩下的一人，浑身浴血地朝这边走近几步。当他即将触到沈归宁之时却生生杵在了原处，十七已经上前为沈归宁包扎起伤口。
顾莫言满眼渴望地看着十七触碰上沈归宁的皮肤，有些黯然地垂下头来，望了望自己的手——多年之前，那个位置明明是他的……
还未等他伤怀个够，几声拍掌声已从院外传来。
“精彩，精彩”李倾城让宫人守在院外，让慕容婉随她进入院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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